一、人口大風吹與希臘的民主
希臘人最近因為國債高築,鬧得全球沸沸揚揚,據報導,他們的國債相當於台幣十五兆元,但是台灣的實質國債則高達台幣十九兆元(蘋果日報,2010.1.27),比他們還嚴重,只是大家不太關心而已。這是民主政治的迷思,希臘當局可能為了收買人心或回饋樁腳,據報導,公務員大量加薪與增額,導致財政赤字高懸,但希臘還有歐盟與國際貨幣基金(IMF)當後盾,反觀灣如也陷入破產邊緣,我們能夠靠誰呢?其實去年八月底我去雅典,也看不出老百姓有何慘狀,店家一樣快快樂樂做生意,觀光區同樣到處人聲鼎沸。
希臘國會前的衛兵交接儀式 |
古希臘人原來也跟華人一樣,是一個氏族社會,他們有由血緣關係所構成的四大氏族,這是貴族社會的基礎。但是等到改革家克雷斯提尼(Cleisthenes)上台以後,便給這四大氏族來個大風吹,據亞里斯多德的記載,他先把全國的四個氏族分散為十個,同時將全部國土分成三十個區,其中十區屬於城市及郊區,十區是海岸線,另十區則是內陸地區,然後將所有的公民來個大風吹,分配到全國三十區之中,由是瓦解了具有血緣關係的氏族社會,及其據以成立的貴族政治。
這時每個公民不會再自稱是「誰的兒子某某」,而自稱是「某區的某某」。所有公民的背景差距隨之弭平,民主的時代宣告來臨,只是這裡的民主僅限於成年男子,女子與奴隸不包括在內。在希臘的民主社會中,第一場戰爭的一名普通士兵,到第二場戰爭中可能已經晉身將領。波斯戰爭中的將領狄米斯多克利斯(Themistocles)便是由一介平民而成為政治領袖,曾創設希臘海軍艦隊,以僅有敵人一半的人數,打敗波斯大軍,後來被譽為英國人打敗西班牙無敵艦隊的預演。
大風吹的時間在公元前508-507年,正值孔子的不惑之年。但孔子等人所倡導的仁義社會則往往唯情,凡事講究所謂人性化,並一直流傳到今天,但如稍有不慎便要流於親疏血緣關係,親者十分熱絡,疏者如同陌路,於是有「關係」就是沒關係,所以有人慨嘆,從商周到今天,國家只是家的放大(Alleny123, 2009),中國近代史還有四大家族,今天我們仍在意著「誰的兒子某某」,此即與西方唯理相對的唯情社會。
所以徐訏說:「西方唯理的文化是比我們唯情的要進步。」因為過去希臘人曾因「唯理」產生了民主與藝術的黃金時代,當時的雅典領導者伯里克里斯(Pericles,約495—429BC)正是一個充滿知性的人。
二、民主的小希臘打敗了專制的大波斯
雪萊(P. B. Shelley)說:「自伯里克里斯出生至亞里斯多德(Aristotle)去世之間的這一個時期,不論其本身,或對以後人類文明的命運所產生之影響觀之,在世界歷史上無疑是具最深遠的意義。」(威爾杜蘭,1974:5)
希臘文化是西方文明的搖籃,西方最核心的價值都早已成形於希臘的黃金時代,看看這個時代的藝術,就知道古希臘人做事的方法、人生的理想,看看當時的政治家,就知道何謂治國的藝術及民主的素養。伯里克里斯正是上述克雷斯提尼的姪孫,他也是個富於藝術教養的政治家,據史家記載,他的財產並未因為他的從政而增加分文,在面對失業人口時,決不發失業救濟金,他不讓民眾不勞而獲,所以他想出了一個辦法,就是美化雅典、重修古廟,讓各行各業壯有所用,老有所養。
史家甚至斷定,全世界幾乎沒有一個民主國家投注那麼多的心力在公共建設上。包括神殿、山門、神像雕刻、及一些小工程就花掉了五千七百六十萬美元(威爾杜蘭,1974:117)。他要重修帕特儂神殿(447-438BC),因為希臘這個蕞爾小國在當時居然出人意表地打敗了內陸大國波斯,波斯帝國本來不把希臘看在眼裡,沒想到希臘有足智多謀的將軍與一致對外的決心,居然以小博大,在馬拉松戰役聲東擊西、在薩拉米斯戰役引鱉入甕,兩次都擊敗了波斯大軍,史載馬拉松之役波斯人陣亡6400人,希臘軍戰死者僅192人。當時雅典人還為戰爭結果忐忑不安的時候,有一個傳令兵從馬拉松一口氣跑步回到雅典,足足跑了四十二公里(大約台北到內壢的距離),當他回到雅典向當局報告:「我軍大勝!」以後,立刻不支倒地而死!這真是毫不「懶惰」的運動!也是馬拉松賽跑的起源。
史家西羅多德(Herodotus,484 - 430 BC)曾把波斯戰爭定義為「為自由而戰」,由於這場戰爭,希臘人得免於淪為外來專制君主的奴隸,並掙脫僭主(篡位為王)政治的加鎖。這一場戰爭得到的教訓讓希臘人覺得很珍貴,作戰前盡量激烈爭論,兩次戰爭莫不經過一番唇槍舌戰,然一但有結論,就要全希臘人毫無異議一致對外,終至獲得最後的勝利,這就是民主素養的收穫。
伯里克里斯說:「我們公民中的每一個人,都可以在他生命中的每一個方面顯示出他就是自己的主人,而且憑藉著他自己獨特的聰明才智,和他自己特殊的博學多聞,去對一切的事物作主宰。」(伯臘爵士,1979:12)這就是希臘人所謂的自由,他們痛恨被人征服。他們要做自己的主人,他們的社會正提供了此一觀念的溫床。
三、歷史上誰解決了失業問題?
原來在波斯戰爭之前,希臘人曾向雅典那女神許過願,如果戰勝波斯,那是雅典娜女神賜給他們力量,他們將要重修帕特儂神殿,因為這座古廟曾在波斯人的鐵蹄之下一度夷為平地,所以伯里克里斯的新政除了解決失業問題之外,還有宗教心理,他要重建這個希臘人的信仰中心,這是藝術社會學津津樂道的事情。其間動用的材料不計其數,包括石材、青銅、象牙、黃金、黑檀、杉木等等,處理這些材料的百工包括石匠、金匠、雕刻家、鑄造師、染色師、織工全部總動員,需要的勞力還不只這些,他如運輸材料的馬夫、船夫、領航員,一直到馬路工人、礦工等各行各業全部動起來。(村田數之亮等, 1989:233)
這讓我們想起美國羅斯福總統的新政(New Deal),在經濟大恐慌的三十年代,羅斯福
為了解決失業的嚴重問題,在1935年成立了著名的「公共事業振興署」(Works Progress Administration 簡稱WPA) ,提供失業救濟與經濟復甦的機會,這個計畫主要資助大量藝術家,進行關於「美國景象」的創作,吸引到包括墨西哥壁畫復興運動的大將迪亞戈‧裡維拉(Diego Rivera,卡蘿的丈夫)的熱情參與,此外波格蘭(Gutzon Borglum)雕刻的「總統山」也是這一政策的產物,這樣設計出來的「美國景象」得到全國一致的迴響,並增進了美國人對國家的認同,消弭了不少人對自己文化的質疑。 。
美國總統山 |
在這經濟大恐慌時代的開始,還有人逆向操作,進行一些乍看與經濟無關的事業,如洛克菲勒夫人與兩位友人一起出資興建了一座私立美術館,這就是著名的紐約現代美術館(MoMA),五年後惠特尼美術館又在格林威治村成立,這一批博物館雖在大蕭條時期紛紛成立,卻奠定了此後藝術市場的繁榮。
雅典考古學博物館 |
至於伯里克里斯的美化雅典正是從長遠打算,甚至在爭千秋大業,所以他的建設留到今天,仍讓人難以忘懷。從雅典娜等神殿一直到雅典考古學博物館中的藝術品,莫不皆為千古絕唱。原來個人的抬頭與或民主自由與藝術創作有極大的關係,文藝復興所要復興的其實正是希臘的這個個人自由。
伯里克里斯不僅是一個充滿知性的人,他的藝術素養更高,他也是藝術家的知音。他少年時代的家庭教師是音樂家達蒙(Damon),這個老師除了是個音樂家之外,也具有敏銳的政治嗅覺,是雅典一流的知識份子,在其教導之下,乃有後來的伯里克里斯。他與哲學家安納克沙格拉斯(Anaxzgoras)也過從甚密。這個哲學家認為太陽不過是「一塊灼熱的石頭」,卻被判對神不敬之罪,伯里克里斯基於對哲學家的崇敬,還替他辯護,最後讓哲學家僅以罰款了事。另外,雕刻家菲狄亞斯(Pheidias)也是他的好友,所以被請出來擔任帕特儂神殿及公共建築的設計總監。
四、雅典成了全希臘的典範
當年雅典在伯里克里斯的努力之下,已經成了全希臘的榜樣,雅典成了「希臘學園」,亦即足以教育全希臘人的學校,大家認為要有雅典的教養,才配稱為希臘人,其公共建設不用說,雅典子弟的水準足以成為希臘其他地區的教師。即使到了公元前第四世紀,雖然政治稍顯衰退,但是,蘇格拉底(469-399BC)、柏拉圖(427-347BC)、亞里斯多德(384-322BC)卻在這段時期出現於人類文明史的舞台。
已故古希臘學者伯臘爵士(C. M. Bowra)說:「希臘作品之偉大,主要還不在留傳後世的作品本身,毋寧是在這些作品所喚起的,深信人類之自由,人類之確實高貴的那一精神上。緜亙幾千年的那些更古老的文明——波斯、埃及、亞述、巴比倫——都把人看成僅配匍匐天神人主腳下的卑微存在,只有希臘人開始將人類攙扶起來,使之在宇宙間昂然頂立。」
登上雅典衛城,第一個想到的是這裡也是一個火藥庫,近代的土耳其人真的把炸藥堆在帕特儂神殿之中,神殿曾經被炸得七零八落,十八世紀希臘獨立之後,才開始修建,直到今天還沒修完。當我們在衛城上向下瞭望千里沃野,就知道這是兵家必爭之地,但也讓人想到希臘人的命運,歷經永無休止的外來政權,包括波斯人、馬奇頓人、羅馬人、土耳其人等等,搞得這片土地烏煙瘴氣,幾無寧日,似乎有點像台灣歷經了西班牙人、荷蘭人、日本人等等的移入或進佔。不同的是希臘人的文化能在人類文明史上發光發熱,台灣的文化則一直風雨飄搖。
無翼勝利女神廟(右邊) |
雅典衛城三面都是懸崖峭壁,面積約四平方公里,高出平地約七、八十公尺,從雅典市區的很多角落,幾乎都可以看到高聳巍峨的衛城,只有西面是出入口,這裡的右側有個瞭望台,也是一間小廟,曾被譽為雅典衛城的珍珠,祀奉無翼勝利女神,之所以沒翅膀,因為希臘人不希望勝利飛走。入口左邊是一間大畫廊,過去陳列很多希臘名畫家的作品,現在僅存遺跡。再往前行,就看到了神殿的山門與門廊,山門正面有六支多利亞式的優雅柱子,分隔出五個柱間(開間),中央開間特別寬,將近四米,顯示這裡是個入口。
裡面還有很多柱子,這裡換成華美的愛奧尼亞式柱列,不同風格的柱列被巧妙地融合起來,有點後現代。也讓我們想起三峽祖師廟修建時加了很多柱子,只是顯得很擁擠而勉強,它是台灣最多龍柱的廟宇,原來它是為了方便募款而設,顧不得整體的美感。
五、龜毛設計的神殿與和平之城
帕特儂神殿(東邊) |
這個山門大約六層樓高,正面現已坍蹋,剩下幾根柱子的下半段,原先也沒有太多的裝飾,連屋頂的山牆都看不到雕刻,有人說其實這個山門由於當時大家意見很多,到頭來還是沒有蓋完。但是各國觀光客還是如潮水一般,一波一波不停的蜂擁而上(圖),自然,大家的目標是後面的大神殿。
過了山門右前方就可以看到帕特儂神殿,這真是一座大廟,又高又大,加上一些修復的機械、起重機的湊熱鬧,難以一眼看出大廟的全貌,面積幾乎有一個操場那麼大,成長方形。四周繞著四十六根石柱,每根柱子高達十米,柱子直徑約兩米。各石柱底下的平台故意不作完全的水平,而是在每一邊的中央部分稍稍隆起六到七公分,這一來在視覺上感覺反而相當水平,如果四邊都做成真正的水平,那麼視覺上反而顯得中央下陷,因為石柱很重,不由得讓人有下陷的感覺。同樣的,每一根石柱的腰部也都故意做粗一點,使柱子看起來上下一樣粗,因為石柱上方的楣樑與屋頂也很重,如不作這樣處理,每一根石柱都會顯得腰部內彎,有點撐不住重物。
不僅如 此,四邊石柱都向中央傾斜七公分,讓神殿上方顯得輕一點,否則整座神殿會顯得頭重腳輕,至於四角的石柱又設計得比其他柱子粗一點,因為四角的石柱容易照到日光,人們逆光看去的時候,石柱會會顯得變細,故有稍微加粗的必要。這些大理石柱因含有鐵質,所以顯現澄黃的光彩,博學多聞的作家蒲魯塔克(plutarch)後來登上雅典衛城,不由得歎道,這樣的石柱「剛落成便已古意盎然,令人肅然起敬。」(伯臘爵士,1979:113)我們在現場看到的那種發黃的石柱,也不會感覺到那是我們熟知的大理石。至於石柱高度與其上方的楣樑與山牆(三角牆)又特別採取優美的黃金比例,這也是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原因。
山牆、浮雕帶與間壁位置圖 |
拉庇泰人對人頭馬的博鬥(大英博物館) |
故稱為間壁浮雕(Metope)。東面的間壁浮雕描繪了巨人與天神的搏鬥,南面描寫的是拉庇泰人對人頭馬的博鬥(人頭馬酒品不好,在婚宴上搗亂而被制服,一說人頭馬暗喻野蠻的波斯人),西面描繪的是亞瑪遜和雅典人的戰爭,至於北面描繪的是特洛伊戰爭,反映了希臘人的虛構歷史與實際的戰爭。
至於楣樑以上的山牆則更為壯觀,過了山門向右前方走,古希臘人首先注意到的就是這片等腰三角形的山牆(Pediment),內容描寫智慧女神雅典娜與海神波塞頓曾經互爭地盤。相傳希臘古時候,兩神為爭奪雅典的保護神地位,一度相持不下。後來,主神宙斯決定,誰能給人類一件實用的東西,城就歸誰。海神賜給人類一匹象徵戰爭的駿馬,而智慧女神雅典娜獻給人類一顆枝葉果實繁茂、象徵和平的油橄欖樹。由於人們渴望和平,厭惡戰爭,於是主神宙斯宣判雅典城就歸屬於女神雅典娜。從此,她成了雅典的保護神,「雅典」因之得名。後來人們就把雅典視為「酷愛和平之城」。
帕特儂神殿西邊入口山牆的兩種復原圖 |
六、販夫走卒首次登上廟堂雕刻
現在這些楣樑與山牆的浮雕幾乎蕩然無存,有一大部分是在當時的統治者土耳其政府同意下,被英國人葉爾金勛爵搬走,他的理由是搬走比放在原地安全,曾經引起英國詩人拜倫(Lord Byron)的臭罵。這些作品後來以低價賣給大英博物館,還有一些作品經由不同路徑流入羅浮宮。
相較之下,台北龍山寺的雕刻,也是洋洋灑灑,雖然歷經二次大戰的戰火,但保存較好,在山門上就雕刻了一系列的故事,包括李白醉解番表、三娘教子、古城會、劉備招親、孟麗君脫靴、呂布戲貂蟬等歷史或戲曲故事,二次大戰經過盟軍的轟炸,整個大殿雖被燒毀,好在山門倖存下來。山門上還有康有為、林知義、陳蓁等名人的書法,龍虎門更
龍山寺鷸蚌相爭凹浮雕. |
帕特儂神殿內殿的浮雕帶中的扛水甕者(大英博物館) |
有舉世罕見的陰刻(凹雕)浮雕,如與龍門(入口)成直角的牆上便可看到「鷸蚌相爭」的陰刻浮雕,不但寫實,而且趣味橫生(拙著,2005:44,45)。除了埃及以外很少看到這種雕刻。龍山寺有大約三百年歷史,幾乎與台灣史相始終,只是注意到這些藝術品的人並不多,其實龍山寺有三多,那就是神明多、雕刻多、楹聯多。
少女呈遞新衣獻神的行列(羅浮宮) |
至於帕特儂神殿更精彩的是內殿外牆上的浮雕帶(Frieze),內殿在四邊石柱的環繞之下,空間比較小,內部是安置雅典娜雕像的中堂。浮雕描寫泛雅典娜節的遊行行列,這些行列都逐漸向著東邊的諸神浮雕前進,四邊總長一百六十公尺,並有六百個神明、市民、動物出現所有浮雕之中(N. Drusou-Panagiotou, 2008:20),神殿裝飾中出現市民的雕像,這是西方藝術史的首例,值得大書特書。其中有市民背著祭品、趕著祭神牛隻,扛著水甕,武士騎著駿馬、顯要們坐著馬車,隨扈們背著酒囊,還有少女與老頭們手捧著橄欖枝與甜品,閨秀們帶著祭祀的道具,婦女們呈獻她們製作的頭紗,她們穿著傳統的薄紗長袍,樂手更沿路吹奏樂曲。這些浮雕全是彩色的,表現了雅典人的自豪與與諸神的威容。近代雕刻家卡諾華(Canova)讚嘆不以地說:「其他地方的雕刻都是石頭刻的,只有這裡的雕刻是有血有肉的。」(威爾杜蘭,1974:123)
從內殿東邊進到中堂裡邊,有高大的雅典娜雕像,高達十米,另加台座二米,讓人仰之彌高。神像自是菲狄亞斯的大作,骨架為木材,神像皮膚部分使用象牙去表現,袍服部分使用黃金打造,用掉黃金多達兩千五百四十五磅之多,金碧輝煌,真是「神要金裝」。在那沒有電燈的時代,也能讓信眾見到某些閃閃金光,可惜現已不知去向。
龍山寺石雕人物柱 |
雕刻採用市井小民的形像也見諸於龍山寺,在後殿(祀奉媽祖)的石柱上便一反常規,雕刻了勞苦大眾在綁鞋帶,或幾個馬夫在在合力牽引一匹駿馬等形像。這些作品稱為石雕人物柱,主題是「郊遊記趣」,其間人物千姿百態,非常具有現實性,而不是率由舊章的制式表現,也是現今傳統水墨畫難以看到的題材。原來龍山寺與帕特儂神殿一樣,是大台北的信仰中心,舉凡民眾的議事、訴訟、和解... ...等情事莫不祈求神靈公斷,並無不信服。
此石雕人物柱,採用觀音山石雕琢而成,人物十幾個,有著戰袍之武士、打柴之樵夫,穿僧服之羅漢,或立、或坐、或蹲,亦有騎馬、推車者,或脫下斗笠、或張口長嘯,如再仔細觀察,人生四暢的抓背、挖鼻、掏耳、打哈欠都在裏面。其間並穿插花鳥走獸、重巒疊嶂、奇岩佳木等雕飾。可惜其中的掏耳之手、牽馬之馬腳都已殘缺。
七、神要金裝,「人」要拼裝
黃土水雕刻的《釋迦出山》 |
至於龍山寺祀奉的主神自是金身的觀音菩薩,但是大殿也可以看到一尊深咖啡色的釋迦牟尼像,那是日治時代雕刻家黃土水的作品《釋迦出山》,原作是櫻桃木雕刻,二戰燒毀之後,改用青銅鑄造,結果與三峽祖師廟中的四大金剛雕像一樣,總覺得跟周遭的金碧輝煌格格不入。黃土水學的是西洋雕塑,但西洋雕塑被誤解了兩千多年,以為西洋雕刻是單色或無色,主要因為希臘雕刻在褪色之後,其雕工仍舊可以看出一流的技巧,所以被誤以為無色。後世西洋雕刻家,包括以再興希臘文明為職志的米蓋朗基羅等人都不上顏色,所以失去了「神要金裝」的本色。
塔德瑪畫作《菲狄亞斯給他的朋友看帕特儂神殿的浮雕帶》 |
頭綁勝利絲帶者(雅典考古學博物館) |
帕特儂神殿的雕刻原本色彩繽紛,不論山牆、間壁、浮雕帶都不例外,我們從畫家塔德瑪(Lawrence Alma Tadema)畫作《菲狄亞斯給他的朋友看帕特儂神殿的浮雕帶》,即可看出一斑。今天褪了色的浮雕仍舊有很高的審美價值,從中可以看出希臘雕刻家的真功夫。希臘人覺得這個世界充滿神奇,而最神奇的莫過於人的本身,所以不但要在宇宙間昂然頂立,他們還要用人的完美形像去表現諸神。雕刻家對於人體每一個部分都感興趣,他們對於腹部與臉部看得同等重要,對於身上的每一個部位亦然,包括膝蓋、肌腱、靜脈等細部,莫不充滿無止境的好奇心,但是他們未必從模特兒身上去觀察這些細節,大家寧可到運動場上去觀察脫光身子的男運動員身上的肌肉變化。對於女性,則重點不在肌肉表現,而在於表現輕巧半透明的服裝之飄逸感,特別是莊嚴節慶中的女性服飾,他們不喜歡埃及或古希臘女裝的沉重感,希臘雕刻家對於女性服裝的觀察入微、創作費時不貲!
女性雕像衣服下擺的細緻雕刻(雅典考古學博物館) |
女性雕像(雅典考古學博物館) |
用人的完美形像去表現諸神,所以不會使用單一的模特兒去創作,而是從眾多模特兒去擷取各種美點,組合成完美的形像。諸神或人的雕像不僅要創造出完美而調和的人體,更要有深度精神內容,這是菲狄亞斯等雕刻家共同的特色。繪畫亦復如此,蘇格拉底在談到畫家巴拉西歐斯時,很清楚地表達了這個畫家的創作態度:
「如果想畫出實際上很美的體態,一個模特兒難以具備一切美點,所以你們要從很多人中,蒐集每個人最美之點,如此一來,整個創作才能夠看到美。」(村田,1989:240)畫家畫的不是「某種姿態」,而是一種「應有姿態」,這是希臘藝術的理想主義,菲狄亞斯的作品不論哪一種,都在創造神像或人像的最高理念。
八、尾聲:雅典文化的發酵
鎮守神殿的女像柱 |
謝神的大廟此外還有蘇尼溫的海神神殿、奧林匹亞的宙斯神殿,前者乃因波斯大軍在馬拉松戰役大敗之後往南走,繞過蘇尼溫海角,想要東山再起,但是看到希臘人的陣容,波斯人覺得大勢已去,紛紛解甲歸田。於是希臘人相信,海戰之所以戰勝,實託海神波塞頓的保佑,所以在海角上建了海神殿。後者位於眾神聚集之地,其規模不下於帕特儂神殿,而規模更大的是菲狄亞斯雕刻的宙斯神像,高達十八公尺,也是由象牙與黃金打造,有人說神如果站起來,必然衝破屋頂,因此被列入世界七奇之一。至於雅典衛城東南方的普尼克山丘還建設了議場,這是一座可以容納一萬八千人的山坡廣場,希臘公民在此論證與投票。
海神波塞頓像,發掘於波斯戰爭戰場的阿特米遜海角 |
阿提庫音樂廳遺跡 |
時間稍晚,雅典衛城東北邊還興建了鎮守神殿(Erechtheum),其中的女像柱(Caryatides)特別引人注目,少女雕像頭頂著屋頂,發想應該來自近東少女頭頂重物而行的風俗。衛城西南方還有一座音樂廳,是一個富而好禮的雅典老師阿提庫為了紀念他的亡妻而設立的,常舉辦由伯里克里斯創設的聲樂與器樂比賽,過去多才多藝的伯里克里斯還曾出任該比賽的評審。音樂廳屋頂呈現希臘罕見的圓錐形設計,故被喜劇詩人比作伯里克里斯的頭盔。由此例可知,大約民間也在公共建設上共襄盛舉,同時起心動念又出於鶼鰈情深!(原載2012花藝家)
參考文獻
1. Alleny123, 2009, 〈民主的起源,泛論民主,民主和中國的關係〉http://bbs.tiexue.net/post2_3796760_1.html2. N. Drusou-Panagiotou,丁蘊等譯,2008,《古希臘—古代和現代的紀念碑》,雅典:Dim Papadimas Reg’t Co.
3. 呂清夫著,2005,《台灣美術地方發展史全集—台北地區》,台北:日創社
4. 伯臘爵士原著,楊宗翰翻譯,1979,《古典希臘》,紐約:時代出版公司
5. 村田數之亮等著,1989,《ギリシア》,東京:河出書房新社
6. 威爾杜蘭原著,幼獅翻譯,1974,《希臘的黃金時代》,台北:幼獅文化事業
7. 蘋果日報2010,1,27〈台灣會是下一個希臘嗎?〉http://www.w3.org/TR/html4/loose.dtd